辣子雞, 聽起來簡單,做起來難。 筷子伸過去,撥開層層辣椒、花椒,棕色的小肉塊閃現,你氣沉丹田,知道只有穩準快,才能一次性成功夾起,放入口中。 頓時,海椒(川渝地區把辣椒稱作海椒)的辣、花椒的麻,都附著在這顆肉粒上,在口腔中炸開,繼而焦香跟進,滋味的層層遞進就在這一口間完成。 這種豐富的味道層次來源于對辣椒、花椒的巧妙運用,以及對油溫、火候的精確把控。 歌樂山辣子雞要用到三種海椒:湖南的小米椒用來增加辣子雞的辣味,重慶石柱紅是在辣中添香,內黃新一代則同時提升顏色和香氣。而花椒,只有香味持久、且耐得住高油溫的大紅袍才有資格擔任。 重慶石柱紅辣椒。 攝影/吳學文 糍粑辣子雞是貴州人避不開的一道菜。不過這里面沒有糍粑,有的是糍粑辣椒。 新鮮的遵義辣椒或花溪辣椒煮熟,和姜、蒜一起,放入擂缽里舂制,皮和籽一點點變碎,和著汁水混在一起,直到細細黏黏、軟軟糯糯如染成鮮紅的糍粑。 舂糍粑辣椒的過程。 圖/網絡 做好的糍粑辣椒,糯、香、辣、油、鮮、粉,集在一身,能做炒菜的作料,也能與蔥花、花椒粉調料制成美味蘸水,香到直接能拌著白飯吃幾碗下肚。 古早時候,未通自來水時,水井邊上總有人家暫時擱置的擂缽,鐵質的、木質的、石頭的,沾著星星點點奪目的紅辣椒碎,等著玩夠的野丫頭愣小子回來清洗。 離家的貴州人,一到年節,總開始惦記糍粑辣椒,那段獨屬于糍粑辣椒的個人記憶同時涌上心頭,化成心中淡淡的鄉愁。 將這相貌艷麗而溫柔的辣椒和雞一起炒制,然后加水燜煮、收汁,這道貴州風味的辣子雞就好了。 食客不禁困惑,不減辣味的貴州辣子雞,何以完全不同于歌樂山辣子雞豪爽的干香,換下了副皮囊,掛著湯湯水水,濃香撲鼻。 貴州當地的糍粑辣子雞。 攝影/盧勇 雞肉沾了鮮紅帶著汁水的糍粑辣椒,皮糯肉嫩,香氣籠罩整個鼻腔口腔,辣椒也沾了雞肉的油脂,辣味之后,更有一種醇厚的脂香。 辣椒的燥早已在煮、舂、燜的過程中去掉,整道菜鮮、潤、細膩綿密。糍粑辣子雞,辣得如此溫柔。 棗莊辣子雞,山東的異類 川貴幾千公里外,以咸鮮為主的山東,辣子雞又換上另外一副面孔。 始終游走于魯菜版圖之外的棗莊,其實有著自己的飲食江湖。而這個江湖無可爭議的盟主,就是棗莊辣子雞。 辣子雞是棗莊人的接頭暗號,是他們樂于拿出手的城市名片。家家戶戶都會做辣子雞,沒有辣子雞,連滿漢全席都不能算作宴席。 在“辣子雞之鄉”棗莊的大街上,每走個三五十步,就能看到一家招牌中帶“辣子雞”的館子。如果一個棗莊人問你:“中午去哪兒吃辣子雞”,他大概只是想問“咱們中午去哪兒吃個便飯”。 相較于它的江湖地位,棗莊辣子雞乍看起來有點“其貌不揚”,跟山東省內的家常菜青椒炒雞頗有幾分相似。 大個兒青皮的螺絲椒切大塊放在盤子里,小個兒薄皮的紅色“望天猴”(學名“朝天椒”)夾雜其中,切大塊的雞肉是一如既往的山東版豪爽。這道菜讓你對它的咸做好了準備,對辣卻疏于防范。 鮮香的味道涌入鼻腔,那些對棗莊的“食辣力”缺乏認知的山東外地朋友早已忍不住,一筷子夾住最瓷實的雞肉,送入口中大快朵頤。誰知咸香還未散去,辣味已然顯現,那人早已不復開始的豪爽,被青紅兩色的辣椒“炸彈”錘爆了舌頭,邊往嘴里塞著旁邊的烙餅,邊灌整瓶冰鎮青島。 是時候認識一下這山東“第一辣城”了。它有多愛辣?辣魚、辣椒豆,都是當地人喜愛的菜式,紅燒肉、燒排骨、炒花生米這些家常菜,也離不開辣椒。那么,山東省的這個異類是怎么煉成的呢? 棗莊整體上在泰沂山脈的西南麓,往南一馬平川,西面為南四湖,夏季降水豐沛,冬季則濕冷多霧。尤其滕州、薛城、嶧城一帶,處于在大面積山脈和水面之間的潮濕低地環境,這種情況在太行山以東、淮河以北、燕山以南的華北、華東地區可不多見。 低濕地區向喜食辣發散體內濕氣,辣椒、花椒、蔥、蒜這些香辛料植物在周邊形成了大規模種植,如蘭陵的大蒜、辣椒,山亭的花椒,金鄉的大蒜、洋蔥。辣味也漸漸成了這座城市的味覺底色。 辣子雞,這道家常菜,在不同的地域,演化出完全不同的味道和性格。帶著巴地江湖氣的火爆、貴州菜的溫柔、山東風味的咸鮮。它們牽絆著當地人的舌頭,融進當地人的血液。 不過最好吃的還是媽媽端上桌的那盤辣子雞,清晨去早市買了殺好的雞,挑了當地常吃的辣椒,系上圍裙、開了油煙機,廚房慢慢飄來香氣。這盤辣子雞,可能才是全宇宙最難忘的美味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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